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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一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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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自仲的信是越過長安寄給三十一本人的。然而不湊巧, 這封信恰巧就落到長安的手中。

這段時日, 周和以為叫長安能安心待產,北疆的諸多紛擾和自己身子狀況都瞞著她。長安只知他中毒傷了身子,正在恢覆期。卻不知他已然昏迷數十日, 不曾醒來。兩個孩子幾乎要了長安半條命, 陡然得知實情, 她差點沒當場血崩!

本就虛弱又突聞周和以病危, 長安連著躺了好些時日緩不過來。

三十一一面憂心北疆的周和以一面又擔憂長安的身子, 那叫一個左右為難。紫怨藍欲做不得主, 就等著長安清醒。長安醒過來第一件事,便是疾言厲色地將人趕回北疆。

女主子將將生產,一對小主子才剛出生沒幾日, 正是需要人看著的時候。況在這危機四伏的後宮, 若沒個懂藥理的人從旁盯著,稍有不慎就會殞命。三十一來之前便受命周和以,輕易不離開。此時迫於長安的命令,只能聽令行事。

臨行之前,長安將人叫到榻前盯著他的眼睛,叫他指天發誓:無論北疆是何種狀況,無論周和以的身子如何糟糕, 一律據實已報!絕不準隱瞞!

三十一應下之後,連夜啟程。

從北疆到京城少說也得三千裏路。他一路快馬加鞭,日夜兼程,跑死了三匹快馬, 還是耗了整整十一日才抵達北疆。

入城門這一日,恰逢暴風雪。淩冽的寒風夾雜冰雪刺得人骨頭縫裏都是寒顫,三十一顧不得耽擱,一路飛馳進入內城。此時滿打滿算,周和以已昏迷了一個整月。連番的高熱雖說褪下來,但隔三差五又會突發一回。方自仲日夜守在周和以身邊,原本胖墩墩的身子瘦得都勾成了一團。早早收到京城的來信,大冷天兒他一早親自去城門口迎。

等了一早上,直到看見三十一騎馬飛馳的身影從眼前掠過,他才扯著嗓子喊叫起來。風雪聲掩蓋了他的聲音,方自仲踉踉蹌蹌地跟在後頭一路追。

北疆城池占地都十分廣闊,從城門口到周和以的溧陽王府邸,差點要了方自仲的命。不過人回來就好,人趕回來就好了。方自仲趕回府邸,一抹臉上的冰渣子,聽聞三十一在側廂等著,趕緊跟迎菩薩一樣將三十一迎去了正屋。

周和以的情況比預料的兇險得多。

追隨來北疆的這些個大夫,無論哪一個單拎出來都是杏林屆響當當的人物。可是周和以的這一病,病得離奇,他們十幾個人聯手會診都診不出緣由。餵了多少藥物下去都只是暫緩,治標不治本。他們眼睜睜看著周和以的臟器日漸衰竭。

情況太過兇險,大夫們一步也離不得周和以身邊。十幾個人換班守著人,無論白日還是夜裏,都吏部的人。

三十一進來,一股沖天的藥味兒撲鼻而來。他一眼瞧見紗幔後頭床榻上躺著的人。

當初多麽俊美絕塵的人,如今瘦得只剩一把骨頭。面頰凹陷,面色幹枯,一動不動地躺著。若非胸口還在一起一伏,三十一都懷疑榻上之人是不是早已仙逝。

方自仲見不得周和以這樣子,看一眼又忍不住抹眼淚:“快,你還楞著做什麽?還不快去瞧瞧主子!”

三十一哪裏敢耽擱?連忙上去就替周和以號脈。

其他大夫們就守在一旁,你一言我一語,仔仔細細將這段時日周和以的種種癥狀說與三十一聽。三十一一聽,臉色微變。比起醫術,他其實更擅毒術和蠱術。這一號脈,果不其然就摸出了問題。大夫們見他臉色突然變得極其難看,頓時面面相覷。

“怎,怎麽了?”大夫們小心翼翼地問道。

三十一擰起了眉頭,沒有說話。

“怎麽了?”方自仲急得不行,“你可是瞧出了是哪裏不妥?快說話啊!真真急死個人!”

三十一有些不知該怎麽開口。周和以這癥狀看似急癥,但實則是中蠱。只是到底中了何種蠱毒,他一時半會兒也查不出來。

“是蠱,”三十一看了一眼方自仲,“殿下出事之前,可有接觸到什麽人?”

方自仲頓時一個激靈,瞪大了眼睛:“蠱?蟲子?”

“嗯。”說到蠱術,夜梟的成員都不陌生。他們自小身體裏都會種上一種子蠱,用於與令牌上的母蠱呼應。這種蠱蟲初初種上會經受蝕骨之痛,但熬過去便會強身健體。他們這般算是自幼便與蠱蟲打交道。何況夜梟之中有專門養蠱的一支。

“雜家不知道啊,主子從羌族疆域回來便是這幅模樣……”

三十一額頭擰得能打結。

“原來是蠱嗎?原來是這玩意兒!”大夫們恍然大悟一般,交頭接耳地嘀咕起來,“怪不得。怪不得查不出病因……小兄弟,爺到底中了什麽蠱?”

三十一翻翻周和以的眼皮,又試了試他的心脈,神色沈重:“尚需一段時日查驗。”

方自仲聽說是蠱,不知是該緊張還是該松口氣。解蠱不像是治病,根子上解決了蠱毒就算是救下一條命。他看了看方自仲,主子中了何種蠱毒尚且不知。三十一能不能解?又如何去解?這一樁樁的都是大問題。

心裏憂慮著,方自仲嘴上直接就問出來。

三十一也給不了肯定的答案,只能說:“十之六七是蝕蠱。也有幾分像影蠱。是影蠱還好說,若是蝕蠱,那解起來就是□□煩了。”

這一句話,仿佛一塊大石頭投入在座所有人的心湖,方自仲連呼吸都不敢使勁兒。

沈默了片刻,一個大夫打破了寂靜。

“什麽是蝕蠱?”一屋子人,雖說就三十一一人懂蠱毒。大夫們卻也不是吃素的。他們行醫多年,聽名字約莫猜出來是怎麽一回事兒:“爺自從那日被擡回來就昏迷不醒,咱們眼睜睜看著他一日比一日消瘦。如今才一個月,爺已經瘦得脫了相。你說的這個什麽勞什子的‘蝕蠱’,該不是那蟲子會從內裏在吞食爺的精血吧?”

都說醫毒不分家,果然醫術高超的,說話都一針見血。三十一也不是多話的性子,見他們理解得差不多,也就點了頭。

方自仲頓時急了:“吃殿下的精血?這可如何是好!殿下身子再強健也沒得叫只蟲子給吃空了,何況這次中毒,本就底子薄……哎喲!三十一你快些想辦法!若真是‘蝕蠱’,這麽叫它吃下去可如何得了?你何時能想到法子替主子解了蠱?!”

三十一還沒張口就被他一連串的問題給堵回去。忙擡手壓了壓,示意他稍安勿躁:“是不是蝕蠱暫且不論,若是蝕蠱……”

他深吸一口氣,沈重道:“若是蝕蠱,那就麻煩了。”

方自仲心裏一咯噔,大夫們也屏住了呼吸。

“蝕蠱不是一般的蠱毒,這種蠱蟲極為難練。十年出一甕,一只翁裏上百只蠱蟲廝殺,最多能出三只。一旦出翁,便是一般蠱蟲不能企及的。解蠱程序繁瑣不說,每一樣材料都極為難尋。這種東西,整個大盛不超過三只蝕蠱。我沒親眼見過活的蝕蠱蠱蟲,如何解蠱,材料怎麽尋,還得翻閱典籍。”三十一沈聲道,“若只是影蠱的話,情況便沒這麽覆雜……”

這話說完,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沈默。

須臾,方自仲的嗓音都在顫抖:“……也不一定是蝕蠱是吧?”

“希望不是。”

沈默……

正屋愁雲慘淡,三十一號完脈,開了一個令控蠱的方子。雖不至於解蠱,但比一般藥物要管用得多。方自仲拿到方子便立即命人去搜羅。上面寫的什麽毒蟾蜍,看起來怪滲人的。但這個時候也沒功夫管這些,先把東西搜羅齊全才是首要。

看完周和以,三十一回去便將今日之事照實寫下來,飛鷹傳書去京城。

海東青飛得雖然快,這一路上卻都是冰雪天氣,長安接到信已經是十日以後了。京城連著幾日的大雪,宮妃們嫌出門走動受罪,省了不少事兒。

長安心裏焦灼地等著北疆的消息,看到三十一的信件,眼前一陣發黑。

“蝕蠱?蝕蠱……”這玩意兒長安知道,原小說中提到過一嘴。

長安知它的兇險性,這玩意兒別看不到指甲蓋大小,卻能從裏到外吃空一個人。一只蠱蟲能在蘇醒的情況下不眠不休的吃上二十年,但通常情況下,它們吃空一個人僅僅只需兩年。吃完一個,會立即尋找下一個目標。如果沒找到,就迅速休眠。只要不徹底殺死,哪怕休眠幾百年也不會死。一旦中了,幾乎是沒有解蠱之法的。

“不會的,不會的……”長安捏著信件的手指用力到發白,怔怔地呢喃,“周和以不會那麽倒黴的,他小說裏好歹活到三十四。沒道理我來了,他年方二十就英年早逝。”

“主子?主子?”紫怨藍欲有點被長安慘白的臉色嚇到,一聲聲喚她。

“不可能,不可能的,”長安看著‘蝕蠱’兩個字,只覺得心口被一只手揪起來,已經不僅僅是隱隱作痛了。她刷地擡起頭,一雙眼睛通紅。啞著嗓子,問道:“夜梟還有幾個人在?立即給本妃站出來!”

翠平宮內殿,悄無聲息地冒出四個人影。

“立即荊州去找一個名喚‘瑛姑’的瞎眼女子,”長安也顧不得暴露不暴露,絞盡腦汁地回想小說裏提到的那個解蠱人的相貌:“苗人,約莫三十歲的模樣,一只腳有些跛,喜好穿窄袖紫衣。脾性古怪,一個人住在某個深山的洞穴之中。”

夜梟暗衛留下是為了保護長安,若是走了,翠平宮就沒了保障。於是一時間猶豫不決。紫怨藍欲幾人面面相覷,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長安瞪著一雙血紅的眼:“去找!立即去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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